我家小狗平均一個禮拜兇我三回。
通常事情是這樣發生的：我拿東西時不甚掉地上嚇到她、走路時不小心踢到她的碗……等等等，然後就會看到一隻黑狗從睡窩一躍而起，兇惡的低吼咧嘴衝過來，發出一陣急促的「喀喀喀喀喀」聲。
那是她上排牙撞下排牙的聲音，既清脆又結實，不愧為一隻年輕有為的獵犬，沒讓她去獵山豬，真是耽誤了她的狗生成就。
一開始我也滿懷奈何明月照溝渠的傷心，時時玻璃心碎滿地，但日子久了，卻慢慢發現其中法則，她兇我、更常兇某人、也兇過她很愛的訓練師、和寥寥幾隻玩得來的狗伴。
她只會兇她信任的人──因為不信任的人，她根本就不願接近。
就像很多人，在外頭的時候，非常隨和可親、笑臉迎人，但面對伴侶時卻是另一副晚娘臉孔，百般挑剔、動輒得咎。
我們會覺得不憤，憑什麼你對外人比對我好？但仔細想想，他對外人，真的比對你好嗎？
我家小狗對外人絕對沒有比對我好，甚至，進入他的信任名單裡的人也都有明確的排序。有次某人買麥當勞來，小狗飛撲過去歡迎他，即使麥當勞已經先被我提去茶几放了，小狗還在大門口跟他深情喇舌，感動的某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。
然後場景轉進餐廳，某人將手伸入麥當勞紙袋，小狗立刻低吼大叫衝過去含住他的手，直到我伸手進紙袋分配食物，某人終於得以進食。
我們對信任的人經常沒有好臉色，其實就是因為信任。
我信任你不會傷害我，所以不必委屈自己討好你，
我信任你不會與我計較，所以在你面前可以做自己，
我在你面前連一點不爽都會表現出來，就是因為信任你會把我的感覺我的情緒當回事。
更何況，我除了給了你晚娘的那一面，不也給了你天使的那一面嗎？
別人生病時我可不會陪他去看醫生，
別人抱怨時我可不會耐著性子聽，
別人倒楣了、受傷了、失業了，我頂多說一句「哎呀，你還好嗎？有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」──問題是這就是客套，當我們真心情願幫忙一個人，他無須開口你就會主動出手，而要對方主動開口，與其說是要對方欠你人情，倒不如說，是設下一個關卡，讓對方好好想想，你們之間的交情有到他有資格要求你幫忙的地步嗎？其實大多數是沒有的，「有需要幫忙的請不要客氣開口」這種話，只是標準的上下交相賊，給對方一個自立自強不願麻煩他人的面子、也給你一個大方體貼的假相，倘若他度過危機而你們還是朋友，三年五年十年過去，友情繼續累積，終於有一天你們會變成真正信任彼此的朋友，不需對方開口就主動幫忙的那一種。
我的意思是，任何事都有代價的，
我們拿到了對方最好的那一面，自然也就得承擔最壞的那一面，
而怎樣才叫「值得」，其實還是得問自己真正想要的事什麼。
如果他給你的好，正是你需要的，那麼你抱怨歸抱怨，關係始終會繼續。
而如果他給你的好，對你而言並不需要，那你真的該考慮分手，因為，比起耽誤你的人生時間什麼的，還有另一個更嚴重的問題是，你不需要，不代表他沒有給，而一直不把對方的復出當回事，對方是會由愛生恨的。
Search